【土飞】野狗（09）
在涉尔的再三威胁下，展雄飞不得已拿着自己不会写的习题去找阿苏勒。
“可以……教教我吗？”
“可以啊！是哪道题不会？我看看！”阿苏勒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练习册。
展雄飞偷偷瞟了眼后排的阿诗勒隼，他正聚精会神地整理上节课的笔记，字迹不用细看也是流畅端正的，桌子上还零散地摆着几本展雄飞不认识的教辅资料。
他没有因为展雄飞来找阿苏勒而抬头，只专心做着自己的事，也对，他和阿苏勒都是那么优秀的人，有人过来请教学习能是多了不得的事呢？
“这题很简单啊，你搬椅子过来，我慢慢给你讲！”阿苏勒将他的视线拉回到习题上，展雄飞点点头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坐旁边，转身的时候，看见涉尔在后排冲着他笑，展雄飞没理他，乖乖听阿苏勒讲题去了。
有些事，一旦开了个头，再做起来就容易多了，展雄飞从最开始的忸怩心虚，慢慢把向阿苏勒请教变成了一种习惯，哪怕他问的问题再基础，再简单，对方也不会有半点不耐烦，就一直讲到展雄飞可以理解为止。
阿苏勒说话的声音总是慢慢的，像他的人一样，温和柔软，没有棱角，轻轻碰上去，就能得到轻轻的回应，展雄飞耳朵里飘着难解的数学题，眼睛却观察起他握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的手指，骨骼分明，修长有力。
怎么会有人什么都好呢？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。
“我这么讲，听得明白吗？”阿苏勒微微侧过头来问他。
“啊？”展雄飞有点懵懵的，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时候走的神，反应过来以后还傻乎乎地摇了摇头，把阿苏勒都给逗笑了。
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
“没事，我再给你讲一遍！”阿苏勒没有丝毫的生气和计较，反倒是展雄飞的耳尖开始冒红，如果不是上课铃响得及时，他可能又要为自己没办法专心听阿苏勒讲题道歉了。
“展雄飞，我觉得光讲题对你来说帮助不大，要是你中午不忙的话，我抽时间给你补补课吧！”把凳子搬回座位的时候，展雄飞听见阿苏勒对他说。
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看他，疑惑里带着藏不住的惊喜，而同样看着他的，还有终于从成堆教辅资料里抬起头来的阿诗勒隼。
走廊上，英语老师哒哒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，如同审判内心的倒数，后还是没抵得过一点私心战胜全部，展雄飞说：“好啊！我有空的！”
阿诗勒隼斜斜看了他一眼，动了动嘴巴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从抽屉拿出英语课本的动作多少带着点负气成分。
阿苏勒正要跟他说点什么，但打扮靓丽带着巨大耳环的英语老师已经开始Hello everyone了！
展雄飞一整节课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瞟，这感觉就好像自己乘人之危抢走了什么本应该属于阿诗勒隼的东西，可他真的拒绝不了阿苏勒抛过来的橄榄枝，阿诗勒隼拥有的已经很多了，自己不过是从当真分到一小点，应该……也算不上过分吧？
下晚自习，阿诗勒隼照旧是和阿苏勒结伴回家。
“隼，你饿不饿？想不想吃点什么？”阿苏勒推着自行车跟阿隼并排走着，这个年纪，本就是饭量大长身体的时候，每天的学习任务还无比繁重，阿隼更甚，除了正常上课，还要在自己妈妈的安排下参加各种有助于高考的竞赛和活动，常常连周末都没几个小时休息。
阿苏勒看着心疼，于是书包里每天都换着花样装着阿隼爱吃的肉脯饼干巧克力，他了解阿隼的一切，他吃东西的口味，喜欢的颜色，穿什么风格的衣服，用什么牌子的阻隔贴，有什么样的小习惯……
更知道他不为人知的小脾气。
“不饿！不吃！”阿诗勒隼蹬着踏板滑行几步，轻巧地迈上了车座，把好朋友甩在了后面，嗯，如果他们算是好朋友的话。
阿苏勒望着他挺拔端正的背影，暗暗发笑，等了一会才追上去。
“你在生我气！”
“我没有！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！”他说完习惯性地哼了一声，看在阿苏勒眼里不觉得有多任性，反倒多了点娇蛮可爱的意味。
见他也不说话，阿诗勒隼没忍住接着说：“每天忙都忙死了，哪有时间跟你生气啊，不像某些人，还有空当小老师，无偿给人补课！”
路口红灯，两人停在斑马线后，阿苏勒倾斜着靠过来，拉拉他的袖子，“还说没生气！”
阿诗勒隼转过来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，街边的路灯、车灯，以及临街店铺的透出的室内光，各种光线交织着映在他的脸上，明明是从小看到大的一张脸，明明小时候胖墩墩的也不怎么样，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变得那么有少年气。
都不想怪他了，真讨厌！
“我不是也给阿隼当过小老师吗，可惜阿隼太聪明，都不需要我了！”
“你什么时候给我当小老师了，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“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啊，有个小朋友因为写不出数学题，怕被妈妈骂，哭着鼻子来找我请教，我可记得清清楚楚！”
信号灯切换到绿色，阿隼噘起嘴将自己的短袖从阿苏勒手上抽出来，“谁哭鼻子了！我才不是那种柔柔弱弱只会掉眼泪的O呢！”嘴上这么说着，单车踩出去的时候，还是没忍住扬起了嘴角，也没躲过阿苏勒一直放在他身上的眼神。
穿过小区人工湖的小桥就该各回各家了，阿隼挥挥手跟阿苏勒再见。
“隼！”阿苏勒轻声叫住他。
“嗯？怎么了？”阿隼停在他的面前，看着阿苏勒拉开书包，递给他一盒牛奶，“学习辛苦了，回去早点睡。”
阿隼伸手接了，淡淡地说：“你也是！”
“隼，我真的只是想帮帮他，虽然这么说不好，但他真的挺可怜的，你也这么觉得，不是吗？”
桥底灯带上，小飞虫不知疲倦地飞着，造景的芦苇里传来断断续续几声蛙叫，阿隼说：“我知道，你想做什么就做吧！”他扬了扬手里的牛奶，“但我永远都是你最好的朋友，对吧？”
“妹妹？妹妹？”展雄飞弯腰冲着巷子里叫了几声，没一会，橘黄小猫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蹿出来，对着他喵喵喵的叫。
展雄飞摸摸它的脑袋，“等很久了吧？”他拉开书包，熟练地从作业本上撕下一页，往上面撒了一把香喷喷的猫粮，这是他在路边宠物店里买的。
妹妹马上激动得饿虎扑食，埋起头哼哧哼哧地吃起来，“慢点吃呀你！”展雄飞接着又拿浅口的不锈钢小碗给它倒了点水，“我零用钱有限，还得存起来一半，所以只能买最便宜的给你吃了，但你是不会嫌弃我的，对不对？”
自从那天晚上从水管夹缝里救下它之后，展雄飞每天晚上都会带着吃的来找它，喂过几次之后，妹妹也把他当成了好心的小主人，每天都在同一条巷子里等着他。
“这个世界上，也只有你和阿苏勒不觉得我讨厌了。”
不远处，没开车灯的白色桑坦纳停在路边，如果展雄飞足够细心走路看路的话，就会发现，这辆车每天都停在同一个地方，再仔细一点的话，没准还会发现，车是从三中的方向开来的。
可惜他总是习惯低着头，脚下生风，走得飞快，除了妹妹能得到他一点关注以外，其他人一概不理。
沃德乐打开车窗听他和小猫说话。
“妹妹你知道吗？阿苏勒他真的是很好很好一个人，只有他不会因为我成绩太差了就笑我笨，我听他讲题的时候走神了，他也不会生气，也从来都不欺负我，不像涉尔那个大坏蛋……”
“对了！阿苏勒今天还主动说要给我补课，我好开心啊！以后每天中午我都可以单独跟他去自习室，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阿隼，我看他今天都有点不高兴，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好还是不好……”
“哎……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，“阿隼不高兴了，涉尔心里肯定得意坏了，他就看不得人家好，但我真的不是为了帮他忙才故意答应阿苏勒的，当时已经没时间考虑了……”
吃饱喝足的小猫一边听着他絮絮叨叨，一边咕噜咕噜打着呼往他开了胶的帆布鞋上蹭。
小猫是这样的粘人乖巧，只要给一点吃的，它就全心依赖着他，听他说话，对他撒娇，蹭得展雄飞心里软绵绵的，一整天烦闷的心情都在这一刻被治愈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，也是沃德乐为数不多能够卸下防备的时刻。
不用去想今天对付谁，明天拉拢谁，也不必琢磨跟谁合作能多分一杯羹，走什么路子能赚更多的钱。
隔着挡风玻璃，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青春期电影，听一个无聊的高中生对一只小猫讲述自己今天的快乐和烦恼，苦恼的事很多，高兴的事很少。
他甚至不需要点烟，就足够保持片刻的平静。
他现在相信了展雄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，但好奇心的尽头只会是更多的好奇，他每天准时把车停到三中附近都会想，今天他又将听到一个什么无聊的故事？是体育课被占用了引得全班怨声载道，还是食堂阿姨手抖得更凶了害人都吃不饱。
“好了好了，我要回家了！明天再来看你！你要乖乖哦！”他嗲声嗲气的，逗小猫像哄小孩似的，可明明他自己也才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。
沃德乐有些可耻地想，大约是平时狠人见得多了，碰上个正常点的竟然会觉得还挺可爱。
他目送展雄飞走进那条熟悉的巷子，熟练地开门，下车，半只脚才踏进按摩店，老板娘就亲切地迎上来，“哥！来了？VIP室给你留着呢！今天还是点小尹？”
“我来你这叫过别人吗？”沃德乐随手散财，往柜台扔了张五十整钱，“服务费记账上，让他换身衣服再过来，别穿得跟个妖精似的！”
老板娘得了便宜，笑得愈发卖力，“明白明白，自打你这阵天天过来，他都没上过别人的钟了，以前那些衣服早不穿了！”
沃德乐不再多话，插着口袋上了二楼，没一会，便等到穿着白T恤牛仔裤的小尹，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全名。
可那又有什么关系，只等灯光暗下去，想的念的看到的，就成了另一番光景，一条破街，一家破店，哪来那么多情与义？
评论(17)